5月下旬和老伴儿参加了一个摄影旅行团，行程为桂林市——龙胜的龙脊梯田（平安寨）和金坑梯田（田头寨）——阳朔（兴坪、高田）——桂林市。出发那天北京大雨倾盆，下午临到我们要去火车站时，雨似知人意，居然停下歇了一口气儿。“好兆头，”我对老伴儿说，“咱们这次肯定能赶上好天，一路顺风。”
没想到，这一趟旅行，我们头上好象顶了一盆水，老天爷不知疲倦、不依不饶地往下泼，让我们足足过了一把“泼水节”的瘾。然而正是因了雨，才使我们本来平凡的旅行，成为一段难忘的人生经历。
雨随着火车，依依不舍地跟我们到达桂林，一夜雨声伴人眠。次日早上出发去龙胜龙脊梯田的平安寨时，天转晴了。沿路青山白云缭绕，美丽的风光一路伴随，103公里约3小时就到了。接下来必须换乘景区的小巴。那车又小又破又不环保，换得莫名其妙，就是当地有关部门设法赚取交通费罢了。门票50元/人，包括龙脊和金坑两个景区。好在挤在车里时间不长，也就20多分钟吧。车刚停下，马上被好几十当地的壮族妇女包围了，背着竹篓抢着要给我们背行李。听说上山到平安寨只要10元，团友们大多数都用了背篓女人，年纪大的团友也有坐轿子上山的。老伴儿领来个又瘦又矮的背篓姑娘，“包里都是摄影器材，沉得很，你背得动吗？”
我很担心。 “没问题。” 姑娘只节约地说了3个字便开步走了。事实胜于雄辩，我这“空手道”玩儿不过她那铁肩膀，待我40多分钟后气喘吁吁上得山来，她早已笑嘻嘻地在龙脊宾馆等候多时了。姑娘叫纪逢，跟我们约好，在平安寨期间由她带路去景点并替我们背包，一天35元。
绿树掩映的平安寨一色的青瓦木造吊脚楼，错落有致地坐落在山坡上。民居一般2~3层高，一层养牲畜、放柴火，2层居住，3层储物。受旅游开发的影响，商业味儿已经开始显现，村里有不少高层吊脚楼宾馆，高级的还带空调。我们下榻的龙脊宾馆高4层，门前灯笼高挂，外壁装饰着十分精美的木雕，内部设有公用卫生间，可冲浴。高级的房间内带卫生间。一楼可以同时给几十人开饭，安顿下来就开中饭了。可能是因为没有请老天爷吃饭吧，他老人家一怒之下，便开始哗啦哗啦地往下泼水，天空顿时昏暗下来。没辄，看来下午去不成景点了，那就先睡个午觉再说吧。
平安寨 龙脊宾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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没下过海的人不知道台风厉害，没进过山的人不知道山雨厉害我们赶上了桂林50年未遇的暴雨，连中央电视台的新闻都报道啦。下午5点多，滂沱大雨变成了蒙蒙雨丝，天空透出亮色。下雨和塌方并没影响我和老伴儿的游兴，纪逢背起遮好雨布的竹篓，我们穿上雨衣，打着伞，便冒着细雨向号称“九龙五虎”的一号景点出发了。记得在摄影函授学院学习时，老师说过，下大雨别人往屋里跑，摄影人必须往外跑，风雨过后才现彩虹，才有云海，才可见到平时看不到的风景，才出特殊光线，才有机会拍出好照片。窄窄的青石板山路被雨水冲刷得闪闪发亮，不时被水流淹没，只能趟水走过。有几处梯田塌方了，泥土埋住了石板路，我们便小心翼翼保持着身体的平衡，从泥泞湿滑的泥坡上走过。鞋子喝饱了水，沾满了黄泥，变得很沉重。我平时不爱锻炼，最怕爬山，刚上坡就气喘如牛，不一会儿全身就里外都湿透了——外边是雨水，里边是汗水。走着走着，纪逢站住了，手指着前方说，过不去了，那边路塌方了。我们只好冒雨站在半山坡上看老天爷的“脸色”。苍天不负苦心人，云开雾散终有时，傍晚，一幅美丽的田园风光画呈现在我们眼前。滴翠的层层梯田如同披上了云做的白纱，平安寨的吊脚楼群在云雾中若隐若现，宛若世外桃源。我们相互撑着伞，遮挡着相机，在雨丝中频频按动快门。这时候心里开始感谢老天，原来除了暴怒，他老人家也有这样柔情似水的一面。
晚上的烛光晚餐缺了浪漫的气氛。组团社的高经理宣布：明天早上拍日出、上午拍2号景点的计划不变，下午的安排有改变，本来应该是乘车去金坑梯田的，但是大雨造成公路严重塌方，车开不过去了，只能步行翻山3~5个小时去那边的田头寨。山路上也有塌方，早上我们先派个导游探路，中午通知大家可否通过。各位可以根据自己的体力决定是去金坑还是留下。这个宣布惹得大厅里一片喧哗。大多数团友与我俩一样，是退休的中老年人，其中好几位都年过70了，老天爷却毫不留情地给大家出了这么一道难题。
次日早上老天爷阴沉着脸，日出拍不成了，便在寨子里转悠。山村醒来早，乌亮的瓦屋顶上冒出袅袅炊烟，雨后湿润的空气中弥漫着草木清香，村里鸡鸣狗吠，充满生机，背着书包上学的孩子，抱着孙子遛弯的老人，洗菜的，挑草的，赶牛的，身着民族服装的村人们来来往往。还有一帮高头大马黄发碧眼的老外，在青石板路上悠闲地溜达，给古朴的村寨增添了时尚的气氛。
早饭后纪逢来了，说去2号景点的路也有一处塌方，她带我们绕一点弯儿从另一条山路上去。好在没下雨，爬山约40分钟就到了观景亭。眼前就是著名的龙脊梯田主要景点“七星伴月”。青翠欲滴的山谷中，层层梯田一眼望不到边，大山似乎经过精工巧匠的雕刻，呈现出妙不可言的曲线美，如诗如画。据说当年的先民们是为了躲避战乱和苛税而钻进这座深山里来的，为求生存，硬是用双手向大山要田。从元代至今，在700多年里世世代代不屈不挠地苦干，才开辟出今天这片梯田。若非亲眼所见，工程规模之浩大真是另人难以置信，据说在4平方公里中分布着大小12500多块田。由于坡陡田块小和生产技术水平低，至今仍保持着最原始的耕种方式——人力拉犁，近年才开始使用手扶拖拉机。这天上午是薄云遮日的天气，雾蒙蒙的不透亮，远景一片模糊，很难拍照。镜头只能聚焦眼前几片梯田。想起昨天的雨中美景，心里不由得盼起雨来。
11点提前开中饭。高经理宣布：早上7点出发去探路的导游已经胜利到达了田头寨，去不去金坑梯田各位自愿。去！干嘛不去！大老远的来了，不去岂不遗憾！就当是增加一个旅游项目，森林浴，享受天然大氧巴，游山逛景，挺好！17公里的山路，就算是一路爬坡，也没啥了不起。人呐，气死的有，累死的还真不多。年轻人用3个多小时，我再慢，7个小时也走到了吧。老伴儿心疼我，说不行就给你雇个轿子吧。我乐了，说：“我都嫁给你30年了，等下辈子当新娘的时候再坐轿子吧。”饱饱吃了一顿饭，12点刚过，纪逢带路，竹篓改成扁担，三个人大步出发，必须赶在天黑前到达。
千层“天梯”上的田头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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苍天有眼，知道我们行军，没下一滴雨。山里湿气大温度高，人象在蒸桑拿，浑身大汗淋漓，老天不下雨，自己给自己“浇”得湿透。不过，我知足，再热也比下大雨发山洪好啊！青石板路在山中起伏盘旋着。一路上到处飞瀑流泉。起初还在青石板上跳来跳去想不湿脚，可是山溪常常“水漫金山”，索性一脚踩进水里趟着走。跋山涉水的成语用在此时再恰当不过了。我用老歌的调改词唱起来，“平安寨的河，弯过了几道弯，几十里水路到田头寨”``````走水路还算好的，遇上塌方，泥巴路更难走。很快，鞋就“挂彩”、“增厚”了，脚也打泡了，身体基础部分处境“悲惨”。
这山里植被真好，茂树修竹，苍绿青翠。不知名的山野花夹道相迎，紫的，黄的，兰的，白的，诱惑着我，真想摘几朵，可是脚下却不敢稍停。当过兵，行过军，我知道：走路不怕慢，就怕站。站住一分钟，落下一大段。这一路别人歇，我不歇，笨鸟先飞。一时落在后边也不着急，乌龟政策，慢慢爬，等兔子睡（歇）了，自然就追上了。下坡、平路，我还可以加速紧走紧追，就怕上坡，那个牛喘啊，呼哧呼哧，哈哧哈哧，呜呼哀哉。路过一个寨子，一个老汉在路旁冲我们说：“拐拐，拐拐。”我乐了，心想赵本山化身追这儿卖拐来了。还是老伴儿反应快，马上问多少钱，结果花1元钱给我买了根竹棍当拐杖。小小竹棍帮了我大忙，爬起坡来减轻了腿的负担。纪逢也给老伴儿找了根树棍当拐杖。别看她人瘦小，挑起担子走得飞快，一眨眼工夫就走得没影了。说实在的，今天从一大早儿就马不停蹄地满山转，下午再爬这趟山，累得腿抽筋，气喘得象拉风箱，的确是体力透支。幸亏一路行来有老伴儿在旁边鼓励着，我也在心里给自己加油：“累不累，想想红军长征两万五！”就这样咬牙坚持着，走着，扭着，拐着。转过一片竹林，突然一眼看到了田头寨的一片吊脚楼，那叫一个兴奋！到达那里一看，时间还不到5点，比预计得快多啦！导游已在宾馆的楼前迎接，与我们热烈握手，一个劲儿地说，真没想到，你们能自己走过来！我自豪地笑了，拉过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下，再也挪不动窝了。
晚餐很热闹，除了个别人留在平安寨没过来，70多位团友又相聚了。说起来，摄影发烧友都是“疯子”，越难，越险，越刺激，越来劲儿。象我们这样走点儿路算什么，有些著名的优秀摄影作品，那真可以说是玩命换来的。搞摄影的确是又苦又累又花钱，多数发烧友和名利也不沾边，外人总搞不懂我们究竟图个啥。其实简单得只有一个字，图个乐呗！可这一个字的奥妙啊，百万形容词也描绘不出来！你瞧今儿个大家多开心，喝酒碰杯，开怀畅饮，庆祝胜利。平素因酒精过敏而滴酒不沾的我，和海南来的老陈，为双方脚上打泡而举杯共祝“炮（泡）兵发展”。
传统刺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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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坑梯田的旅游开发比龙脊那边晚，这里的山比那边高，海拔约1300米，视野开阔，梯田的规模看起来更大一些。共有田头寨、大寨、小寨、墙背寨、大毛界、壮界5个自然村。有1号“西山韶乐”、2号“千层天梯”、3号“金佛顶”三个主要景点。2号离田头寨最近，走20分钟左右。3号离得最远，在墙背寨，要爬坡1个多小时。拍日出在1、2号。大寨在坑底，从那里有公路通向外界。当地居民主要是长发红瑶，妇女头盘长发，身着彩色衣裙，很漂亮。
这一回找了个身强体壮的瑶族姑娘帮背包，她递过来一张名片，告诉我们可以随时呼她的手机和她联系，这份现代化令我吃惊。她家在大寨，叫潘香莲，与某名女人只差一个字，好记。晚饭后打电话通知她，早上4点去1号景点拍日出。放下电话，人如泻了气的气球瘫在床上。被褥挺干净，但很潮湿，也管不了这么多了，快睡要紧，明天早上3点半（！）就得起床，老伴儿那边早已鼾声如雷了。
第四天早上老天睡觉没“泼水”，唯见残月在天。鸡还睡着，勤奋的摄影人就摸黑出发了。我迷迷糊糊地没睡醒，打着手电，一脚高一脚低地走，脚上依然是那双湿泥鞋。昨日的疲劳还未消除，走起路来浑身酸痛。好在路途不算太远，约半个小时就到了。走在前边的老伴儿早已在一座吊脚楼上抢占了一个位置，那里架满了“长枪短炮”，还净是玩大画幅、中画幅的主儿，象开摄影器材展。楼下山坡上、田垄边，三角架也是一个紧挨一个。梯田里灌满了水，水面反光，如镜似月，铺满了山谷，水田中还有两个人分别赶着水牛在耕田，画面多完美啊，只等这出戏的主角——太阳出场了。太阳却象个害羞的新娘，扭捏着不肯从沉沉云幕后走出来，最后勉强披着“面纱”露了一下脸，没有出现满天火烧云，光线不算太理想。没办法，摄影跟农业一样，往往要“靠天吃饭”。正是插秧的大忙季节，村民们纷纷下地了。一前一后人力拉犁的，抛秧苗的，插秧的，这延续了千年的劳动场景又吸引了影友们的注意，大家扛着器材纷纷去捕捉新的摄影目标。
下午的日程是去最远的3号景点“金佛顶”，又要爬山啦。有了昨天那趟行军的经验，我对自己有了信心。不管路多长多难走，只要不停住、不倒退、不趴下，塌塌实实一步一步向前走，没有走不到头的路。
云海梯田（金坑梯田2号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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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一趟的趣事是；顶牛。不是形容词，是真事。当时我们一行5人正走在田埂上，行至一个拐弯处，突然与一头肥壮的大水牛狭路相逢。路窄得只有30公分左右，一边是灌满水的梯田，下边一人多高也是灌水的梯田，毫无让路的余地。牛嘛，天生的牛气哄哄，瞪着大牛眼，我行我素照走它的路，绝对与你没商量。老伴儿走在最前面，一看牛来势汹汹，他反应倒快，拿手中的木棍拐杖往水田里一戳，撑住身子象演杂技似的向田的方向倾斜，硬是把牛从背后给让过去了。他没事了，后边的香莲背着竹篓，占的面积大，无处避让，被牛一拱，扑通一声掉到水田里了。第三位是山西来的老刘，慌得扭身想后退，可我在他后边堵着路，退无可退。走在最后给老刘背包的瑶族姑娘喊，快拿棍把牛打到田里去！一句话点醒了我，赶紧把手中的木棍拐杖递过去。老刘壮起胆，挥棍抽打了一下，牛皮太厚，牛根本无动于衷。老刘加力猛打，连喊带叫，总算把大牛赶下了田。后边还跟着一头小牛，怕水，怎么打也不下田，比大牛还难对付，好不容易才把小牛也轰下了田，三个人这才“杀”出一条路来。这一回“大战牛魔王”，大家算是领教了啥叫牛脾气。回想起当时那副狼狈相，全都笑得不行。山西老刘当了一回斗牛士，后悔地拍着大腿说，咋没把这精彩镜头照下来呢，可惜可惜！香莲虽然掉水里去了，但没有滑倒，我们的器材平安无事。她爬上来，找了一处山泉，把沾满黄泥巴的腿脚、鞋袜都冲洗干净，袜子就晾在泉边的石板上，说是回来下山时再拿，穿上湿鞋继续上路了。在这里常常可以看见一些小农具和衣物放在田边，似乎人们从来不担心会丢失。景似世外桃源，民风也纯朴，依然保持着路不拾遗的古风，令我感慨。
人往高处走，没有轻松路，没有直行路，只有弯弯的山路，只能螺旋上升。这趟爬山没压力，也没了动力，速度慢如蜗牛，终于掉队了。全身每一寸肌肉、每一节骨头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字：“累”。一个人站在山路上，“前不见古人，后不见来者，念天地之悠悠”，独影子相随。没关系，青石板路就是导游，沿着走就是了，遇上岔路挑宽的、上坡的走，大概不会错吧。没想到路把我引进了一个小寨子。或许是农忙，都下地去了，静悄悄的四下无人。路呈放射形，我茫然了。大喊一声：有人吗？喊出了4条大狗，向我狂吠！赶紧弯腰捡石头，算是让狗们站住了。对呀，手里还有根木棍呢！虽非丐帮帮主所传的打狗棍，至少也可以壮壮胆。在四部犬声大合唱中，我镇静地转身，选择了一条望得见梯田的路，慢慢开步走。然后偷偷加快，接下来公然加速，最后终于跑起来了。狗们没追过来，不然我大有希望创造某项体育纪录。紧张激发出人的潜能，我奋力攀登，迅速空前，沿山路向上盘了几个圈，忽然看见高坡上一个人和一副三角架的影子，然后就看见了香莲！她跑过来拉住我的手说：“我告诉叔叔不会把阿姨给丢了，就是翻遍大山我也能把你找到！”原来我走进了墙背寨，绕到景点后边去了。
地势最低的大寨有公路通往外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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站在“金佛顶”，“一览众山小”。梯田包围着每一座山，层层叠叠向山顶盘旋，欲与山比高。几座山寨散落在起伏的山坡中。地里干活的人象小蚂蚁一样，变成会移动的小黑点，在大自然中显得那样渺小。眼前壮观的梯田令我内心震撼，感受到了求生存的巨大能量，那数不尽的曲线，似乎条条都在诉说着数百年来人们所经历的艰难曲折。刘三姐如果在场，我一定要抛个山歌问问她：漫山梯田是谁开？田水盈盈哪里来？梯田高高几多层？圆的弯的好多块？若把田埂连起来，可与长城打擂台？
别的我没答案，就答这第二问吧。山有多高，水有多高。水平的梯田本就易于储存雨水用于灌溉，雨水和田水渗入山体，又形成了许多山泉，成为灌溉水源。多水的环境形成了多雨的湿润气候，梯田的开发就这样保持了水在自然界中的良性循环，创造了良好的生态环境。人与自然相互融合，和谐相处，是这里的一大特点。
这里景致的确不错，可惜一目了然，没了雨，缺了“湿（诗）意”。我决意等傍晚，等夕阳，奢望着最好能等来一场雨。这里有座吊脚楼，名唤“金顶阁”，坐在里面，叫上一壶茶，买一袋花生米，吃着，喝着，山风吹着，山景看着，翘腿歇着，好滋润啊。
山里的天气，比魔术变得还快，霎时间天际乌云翻滚，遮天蔽日，山雨欲来。多数人赶紧收拾器材下山去了，山上还剩10来人。我把老伴儿和香莲叫进屋说，不就是天要下雨吗?现在下山也躲不过去啦，倒不如留在山上等雨停，万一雨后出云海呢！说话间，电闪雷鸣，豪雨如瀑，倾泻而下。眼前顿时一片白茫茫，什么青山呀梯田呀，统统象有隐身术一样不见了。得，老老实实坐这儿喝茶等雨停吧。老天爷歇了一天，趱足了劲儿，狂泼猛浇，雨大得邪呼，动静颇吓人，象是老爷子在擂鼓指挥千军万马打仗呢。在山头听雨，绝写不出“留得残荷听雨声”那样感情细腻的诗句。
高经理和两位导游也在山上没下去。看着暴雨他们心事重重。暴雨意味着山洪，意味着塌方和滑坡。明天我们就该离开这里去阳朔了，本来就多处塌方、危机四伏的公路再经历这场暴雨，还能通行吗？几十人的安危呐，出不得半点差错，完全可以想象这压力有多么巨大！只见他们不断用手机与外面联系，了解交通情况，要求当地有关部门修路。
香莲们见缝插针开始做刺绣活儿。有的背篓姑娘从早上到现在已经坚持不住，又累又困睡着了。这里搞旅游开发后，人们就靠出售手工艺品、背行李、抬轿子，增加点收益。也有开家庭旅馆的，但很难与那些有背景来头的宾馆竞争。
走出塌方路 |
我的目光被一位老婆婆所吸引，她的耳朵上垂拖着粗大的银耳环，长年累月，沉重的耳环竟然把耳垂坠得变形拉长了几公分，把耳环眼拉豁出一个约2公分长的裂口，令人触目惊心。由于不堪重负，她在耳环上加系了一根黑线挂在耳朵上，显得挺刺眼。耳环本是追求美的装饰品，在这穷乡僻壤，却演变成了财富的象征，日益粗大化，既失去了美，还伤害了耳朵。财富在畸形的追求中反倒成了人生的累赘，就象那耳环成了耳朵的拖累一样。
雨声渐歇，但山里依然大雾弥漫，无法视物。已是下午6点10分了，大家都以为今天没戏了，高经理跑到门外坡上了望，激动得手舞足蹈地大喊，快出来看呀，云海上来啦！我就象听到冲锋号一样，抱起相机一个箭步冲出门去，只见眼前流云起舞，白雾升腾，苍山如黛，云遮雾绕，似海上仙山，梯田若隐若现，变成了天上神田，好一幅人间仙境般的水墨画！只是那云雾奔腾追逐、团聚消散，画面变化得太快了，容不得你从容构思，半丝犹豫，就象在抓拍“云雾运动会”，我端着相机象放机枪似地一通狂扫，反正是数码相机，没有消耗胶卷的负担，一开拍就刹不住车了。中途想换个角度，正在移动时，即将西落的太阳突然从云幕后露出了脸，一刹那间，山谷、梯田、云海在斜射光照下层次分明，非常生动。我马上站住，举起相机，先不管三七二十一拍了一张，又跑上坡选了一幅好画面，可还没来得及按快门，光线突然消失，太阳又躲进云后去了。一下午辛苦爬山、雨中等待，最后就差一秒，没有抓住最好的瞬间。摄影真是遗憾的艺术啊。不过，啥事都不能求十全十美。享受摄影的过程，往往比摄影的结果更有乐趣。照片好不好另论，毕竟是亲眼目睹了那难得一见的美丽瞬间，这就足够了，所有的艰难经历在这一刻都得到了回报。高高兴兴地下山，一路上想，机会这东西，乍看似没有，其实藏在不易被发现的地方，它只现身在有耐心、有毅力、有准备的人面前。
第五天早上细雨绵绵，拍日出的计划彻底泡汤。吃早餐时，又“一盆冷水浇头”，高经理宣布：从这里通往外界的公路严重塌方，修路要半个月，汽车肯定开不进来了，人通过也有危险。一个选择是走回头路从平安寨那边出山，另一个选择是冒点险从这里的公路徒步走出去。据说昨天晚上有老乡走公路从外边回到寨子里来了。饭厅里顿时吵吵嚷嚷，大家意见不一，大多数人倾向于：宁愿冒险也决不走回头路了。最后高经理决定：如果下雨，危险太大，只能走回头路；不下雨，就从塌方的公路上冲出去。走不动的可以坐轿子，给大家一些补贴。上午大家按计划外出拍片，10点半开午饭，饭后出发。
我们抓紧时间，冒着小雨去不太远的2号景点。这是在龙胜梯田最后的一次拍摄机会了。远远就看见好几位团友已经在一个观景的草棚里支着三角架开拍了。三步并作两步爬上坡，一眼望去，见到的居然是几天来最壮丽的云海梯田！老天爷把最美的东西保留到最后一刻才拿出来，就象演出中的压轴戏！我不由得双手合掌，抬头向天，感谢上苍。所有的形容词在面前这幅山水画前均“须输三分”。没喝酒，我的心已十分陶醉了。漫漫云雾如轻纱，飘渺在山谷梯田中，象一位化妆师，给“新娘子”换着不同的婚纱；象一位画家，信手涂改着面前这幅画。我举起相机，用镜头仔细地观察着、捕捉着各种变化和不同的画面，全身心地投入到摄影之中。
香莲过来帮我撑伞，指着坡上一座墓说：“那里埋着一个跟你们一样照相的人，是他发现了我们这里的梯田。那时侯没有公路，他翻大山要走7~8个小时。他来过好多次，下雪也来。他的照片把我们这儿宣传出去了，才修路搞旅游。他说他没钱，只能用照相机扶贫。可惜才50多岁就病死了，自己要求埋在这里。他是我们的恩人。”我向那座墓望去，默默地向他致敬，他不仅是开拓者，还为摄影人生找到了更深层的意义。香莲说：“我给客人带路背行李，一定会把客人带到最好看的地方，不管爬多高走多远，也不会偷懒只带到半路。我就是为了让客人回去后告诉别人这里好，我们这儿的旅游就会发展起来了。”这朴素的话语使我对她刮目相看，没想到一个普通的山里姑娘能有这份心胸，这里真是景美人心更美呀。
山花伴我行军去田头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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云雾从脚下涌起，轻拂过面颊。不知身在人间还是在天界，时空概念似乎失去了意义。人追求的美原来并非自然仙境，最美的境界就在人心里。我痴痴地站在云端，心似飘然仙去，进入了那方神往已久的心灵净土，心中一切世俗的烦恼欲望似乎已随着云雾消散无形，变得分外宁静，淡泊。
时间最是残酷，总把最美好的时光缩短。“茶”喝到这会儿，刚喝出点味儿来，却不得不离去了。不甘心呐，下山的路，一步三回头。没关系，人虽然不得不走，可我知道，我的心、我的魂已永远留在这里了。
老天爷道是无情还有情，一到我们行军时，他一准儿停止工作，不泼水。既然不下雨，高经理于是下决心带领我们闯塌方路，走出大山。团友80多人，再加上背包的、抬轿的村民，近200人走在山间小路上，队伍拉得老长，不见首尾，颇为壮观。一路行来，以下坡路为主，我走得很轻快。人生之旅不也是这样嘛，走得困难吃力时，别忙抱怨，或许你正在攀登辉煌的顶峰；走得顺利轻松时，不要窃喜，八成是在走下坡路了。
一口气走到地势最低的大寨，这里便是香莲的家。她说从她家爬坡到田头寨要1个多小时，拍日出那天，她2点多就起床了，然后背着沉重的背篓跟着我们在大山里整整转了一天，晚上摸黑才回到家。这些背篓姑娘挣点苦力钱委实不易。而且，就是这种挣钱的机会，一年里也不算太多。原因有种种，比如旅游淡季，游客行李不多，内部彼此竞争等。我们这样的摄影大团要来的消息早就传遍了村村寨寨，她们一直高兴地盼着我们来，盯着这个机会呢。
寨子外边有个停车场，正常情况下游客应乘车到此，现在只有几辆被塌方困住的车无精打采地趴在那儿。接下来就该沿着山间公路行军了。空气清新，风景不错，两边青山夹道，一湾碧水伴行。其实最后那句写来是为对仗的，或许平时的确是那样美，但此时的真实却是，浑如黄泥汤的河水象一条大发雷霆的黄龙在河道里暴跳如雷。咆哮的江水中翻滚着从上游冲下来的树木、杂物和石头。公路上大段大段的路被黄泥封盖，还有冲上路面的水草，这意味着河水曾一度上涨了10几米漫上了公路！有几处公路塌方，路基的土垮塌到河里去了，导游站在那里为大家指引安全地段。最可怕的还是泥石流和山体滑坡，堵塞公路。山路一般都是劈山而建。山体的三角形本是岁月形成的最牢固的形态，现在把一个角切下来修路，直的斜线变成7字型，失去支撑力的那个拐角处一旦受到雨水冲击浸泡便会垮塌滑坡。山上的大树根连根，一棵倒下，带倒一片；山上的石头互相支撑，一颗松动，带动一片滑落。公路上经常见到滚落的山石，大的比人高。也见到树木连根拔起，成片倒在山坡上，滚到路面上。此外既有泥土的山体滑坡，也有碎石滚滚的山岩滑坡。大雨山洪只是加重了灾难的程度，而修路时破坏了生态环境才是造成山体滑坡的根本原因。可以说，我们面对的既是天灾又是人祸。
不管怎么说，只要不是塌方路段，平坦的公路走起来还是比爬山要容易十倍。我与老伴儿大步流星，走得挺快，就象回到年轻时代在部队野营拉练。现在全国都在流行有氧健康大步走，咱这也算是实践一回吧。遇上黄泥路，我们互相扶持着防止滑倒；碰到滑坡的险路，他不是在前边领着我，就是在后边护着我，难行之处便伸手拉我一把。我们携手平安地闯过了最危险的长达百米的塌方路段。行军2个多小时后，终于胜利地到达了汽车站。当全体团友都安全抵达时，笑得最灿烂的就是高经理。他知道，这趟旅行最艰难的一关已经闯过来了，在与老天爷的战斗中，他赢了！我们赢了！天有不测风云，我们在龙胜赶上了50年不遇的自然灾害。可老天爷是绝对公平的，他让我们经受了暴雨塌方，也让我们看到了壮丽的自然风光。人生中有无数平安顺利的日子，都很自然地被忘却了，反倒是艰苦危难的日子令人印象深刻，一生难忘。其中体现出来的人生哲理，往往使人终身受益。
汽车开动了，我们奔向新的旅程。我不再期待一帆风顺的旅行，知道后边还会有狂风暴雨等待着我们。我握紧老伴儿的手，感受着温暖与力量，能够牵手共渡风雨人生，就是最大的幸福。
2005-6-28于北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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